文过饰废

【六戬】赴约（完）

*剧版宝莲灯，直健×杨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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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程料峭伴远客，这条路远比杨戬想象的要难走，除了冷冽的风雪外，还有突然冒出来的结界。结界自然不会阻拦杨戬，因为无论他转世多久，灵魂中都镌刻着阐教的印记。只是杨婵三人则要费些功夫，虽说破除个近乎千年都无人看顾的结界易如反掌，但是被拦的次数多了，难免耽搁时间。天色逐渐暗淡，唯一不变的就是气温依旧感人，若不是有这几个神仙家人在他周围撑起屏障，仅凭自己，恐怕连山脚都走不到。

心口的疼痛渐渐捱成习惯，在离目的地半步之遥时，就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。或许是为了验证什么，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，等杨戬真正立于雪神府邸门前，此前堪比刀子的寒风突然停了。就好像他已经走到了这里，谁也阻止不了，就没了继续刮风下雪的必要。

当然，这只是一种猜测。猜测完，杨戬自己先在心里开了嘲讽，大概是让自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。他从山上向下眺望，入目一片白茫茫，根本辩不出其他颜色。他记得康安裕说，直健在这里守了他五百年，这五百年里没有手机电脑做消遣，也没有什么值得一览的好风景，每天就坐在一个用冰做成的山洞里，然后对着一个棺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……

这该多无趣寂寥？

要是换个寻常人，估计早就从脚下这块地方跳下去寻死八百回了。

“就是这里了……”康安裕心下五味杂陈。

一到这里，过去那些惨烈就会一幕幕出现在眼前，再看杨戬时，心中就会有瞬间的……

迁怒？责怪？或许都是，又或许都不是。他慢吞吞地动了下嘴唇，最后只喊了声“二爷。”

还是二爷。

只能是二爷。

“进去吧。”杨婵在他背后轻轻道。他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空茫，许久后回了句“好”。

只有他一个人进去。

洞府里没什么特别的，四周空荡荡，唯有中间摆放着巨大的冰棺。冰棺是透明的，像玻璃，却比玻璃要厚许多，掌心覆上去，也比玻璃要冷。棺材里的人也极为年轻，约么二十来岁，一头黑发，一身黑裘，五官俊朗，脸也很白。和梦里的人一样，和西藏回眸一瞥的人也一样。就是他了。

杨戬坐在棺材旁边，四周皆是寂静，他的心也跟着一起寂静。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抱歉？感谢？无论哪句，都很多余。

如果说抱歉，好像一切都不值得，这于死去的人而言太过残忍。

如果说感谢，好像一切都不由衷，这于活着的人而言太过虚伪。

“初次见面，久仰。”他拍了拍冰棺，好像一个等待进门的访客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他又补充。

然后他靠在冰棺上，掏出风衣口袋里的相册一页一页翻开。相册里有花、有树、有风雪、有四季。还有人，有很多人，但没有他自己。

他翻开一张，就讲解一张，讲那天的故事，讲那天的天气，还有那天的心情。讲他所有能记住的。出门游玩大多都是心情愉快的，纵有偶尔赶上下雨天，也能在下雨天里寻到些快活。

杨戬声音不急不缓，就像过去累积的那些岁月，没有太大的起伏，也没有值得醉生梦死的波澜，似乎前半生里所有的跌宕都遗留到了现在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同时，又给他时间让他重整好行囊去翻山越岭。可以说，他今生看的所有风景，都来源于眼前这个人。

“无以为报啊……”杨戬心中叹息。

他告诉直健，西藏的天格外好看，以为近在咫尺，却远在天际，无论怎么努力，都握不住云层一角。就像你一样。

他还说，南方有几处小镇一水相连，送一只河灯进去，说不定过一会，就能被其他小镇的人捡到。他也曾被镇民怂恿着尝试过，他跟着河灯一起走，却发现它被阻挡在了一堵墙里。

就像你一样。

他又说……

说到最后，干脆把相册放下，闭眼靠着回忆讲。讲某天遇见一只受了伤的燕子，他把它送到兽医院，治疗后又照顾了一段日子，它才重新飞到天上。又讲天津的摩天轮很高很高，站在上面能看见很远……

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“听他们说，我以前位高权重。”杨戬偏头看向冰棺里的人，“最后因为权利而被打死，也算是另一种死得其所。”

最后四个字嘲讽意味极重。

“你救了我，于情于理，我都要道谢的。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，并不需要一个‘谢’字。可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？”

“你能不能告诉我？”

没有人回答他。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从昆仑山回来，杨戬身上少了一样东西。

是一本相册。

康安裕知道那本相册有多重要，几乎是他这些年活着的证明。他问杨戬，杨戬只是眺望了下远方，然后不声不响地将话题饶了过去。

他将那本相册留在了昆仑山。

这个答案藏在每个人心里，似乎谁都知道，又似乎谁都不想说明。

杨戬的新作品如期发布，一本《赴约》里记录着一个人半生的行程。

没有太好的文笔，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，故事终章是一本相册和一口冰棺，还有一段作者本人的话。

“你是否见过这样一段感情，大概是贯穿了前世今生，有一个人为你不顾性命。

不是爱情，不是亲情，不是友情……

是世间最难得的惦念和关怀，是只要你活着，我便生死不惧。”

杨戬的日子如旧，只是多了一个念想，一个期盼，以及一个每年都要去的地方。他又准备了新的相册，这回相册里都是他自己，在每年去看望故人的时候将它留下，算是作为回答。

回答故人心底的问题。

回答故人的翘首以盼。

……

三十年转瞬即逝，杨戬还是杨戬，却已经白了头发。其他人还是原本的容貌，唯有他皱纹刻在眼尾，重复着生老病死的人生。或许还会有下一世，可下一世的命数如何，是个人还是猫，又或者街边流浪儿，谁也说不准。

至少这一世，他已经尽力而为。

end.